先生你好甜

接着走呗

【他听得到】(宜嘉)

(这是一个关于旅行的故事。正是之前的那个待删,这次发的是完整版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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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是那年春天。
漫山遍野的梨花下,少年身着白衫,明眸皓齿;回眸一笑的瞬间,就连枝桠上那白清如雪的梨花也失去了光彩。
少年的目光清澈而坚定,和煦的阳光折射在他剔透的眼眸里,如同万千星河坠入了他的眼睛——美不胜收。
他动了动淡粉色的唇瓣,略有些飘渺的字眼仿佛从远方飘荡而来,不太真实,却让人眼底泛酸。
“段宜恩,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?”
与那日不同,此时的段宜恩疯狂地点着头,伸出手就要去抓那少年的手,怎料那少年转身就跑,没过多久,便彻底消失在了段宜恩的视线里。
“砰——”脚下似乎是绊到了什么,段宜恩不由自主地摔了一跤,他猛地一震,整个人从睡梦中惊醒过来。
他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喘着粗气,指尖不经意地触碰,才发现脸颊和枕头巾不可控制地湿了一大片。


段宜恩第一次遇见王嘉尔的时候,是在一大片的梨花树下。
刚入春的天气还透着些许寒意,大抵是冬天的凛冽还未散净,就连空气嗅起来都是凉的。
彼时的王嘉尔身穿一件黑色牛仔外套,背上背着一个款式新颖的双肩包,手里还拿着一台黑色的单反。
许是梨花映衬,再加上他身着深色衣服的缘故,段宜恩只觉得这个大男孩的皮肤比这后头的梨花还要白上几分。
倒是颇有几分神似以前看到过的瓷娃娃,除了那双漆黑有神的大眼睛之外,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脆弱感,仿佛一触就碎。
当第三个过往的路人拒绝了他的要求后,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,却也并未表现出不满的样子来。
段宜恩见状,收起了手中的相机,朝着他走了过去。
“要不我帮你吧?”
正当王嘉尔手足无措之际,一只纤长好看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,他惊讶得抬起了眼眸,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秀、棱角分明的脸庞。
鬼使神差的,他把手中的相机递了过去,指尖不经意间的碰撞,使得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。
“就在这里照吗?”
“嗯。”
王嘉尔点点头,然后快速向后退了两步,来到一棵梨花树旁,他半倚靠着那棵树,歪着脑袋,双手象征性地插在了牛仔裤的口袋里。
当段宜恩数到三的时候,他也随着快门声的响起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。
“还需要多照几张吗?”
“暂时不用。”
从段宜恩手机接过相机,他迫不及待地检查起了刚才的成果。照片被他放大了好几倍,又很快缩小到了最原始的尺寸,他情不自禁地点点头,自言自语道,“你拍得真好诶…”
“是吗?”
“我从来不骗人。”王嘉尔抬头,冲着段宜恩调皮地眨了眨眼睛,“你要拍吗?这里的风景那么好。”
“行。”
正好段宜恩也缺一个替他拍照的人。


再一次的碰面,是两人都没想过的。本以为只是萍水相逢的缘分,哪儿敢奢望命运的再次交汇。
段宜恩刚刚推开民宿的大门,一抬头,就看见了站在走廊上眺望着远方的王嘉尔。
他身上的牛仔外套已经被一件黑色的厚棉衣所替代,本该臃肿的身形不知怎的到了他这里竟显得格外消瘦,不自觉地回想起上午在梨花树下的相遇,段宜恩只觉得有些疑惑,却也并未多去思索。
几乎是同一时间,王嘉尔也看到了斜下方的段宜恩,他那澄澈的双眸募地亮了亮,染着夕阳似火的光,晃得段宜恩只觉得有些睁不开眼。
“你怎么会在这儿?”
“我住在这里。”
段宜恩随手关上了民宿的大门,转过身,对上了王嘉尔欣喜的脸庞。
“而且,还跟你同一层。”
“这么巧?那为什么我今早出门的时候没见过你?”
“大概是你刚出去我就到了?”仿佛被感染了一般,段宜恩脸上的笑着也逐渐的在扩大,“管他呢,老是去计较一些过去的事情干嘛。”
王嘉尔把外套又裹紧了些,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冷,他还蹦了两下顺便跺了跺脚。
“我住203,你住哪儿?”
“哇,那可真是太巧了。”
段宜恩故意摆成一副夸张的样子,再次把王嘉尔逗得咯咯直笑。
“我就住你隔壁,204。”


晚餐是两人一起去外头的小餐馆里吃的。
一整天的徒步已经耗光了段宜恩所有的能量,他大口大口地吃着碗里的饭菜,却发现对面的人没怎么动过筷。
“你不吃吗?”
王嘉尔摇摇头,“不饿,刚才已经在房间吃过零食了。”
边说着,他还边拍了拍自己圆鼓鼓的肚子,示意段宜恩自己真的吃得很饱。
段宜恩则是显得有点儿无奈,“现在的学生难道都像你这样吗?”
“是大学生。”王嘉尔一本正经地纠正着。
“那也是学生。”
“…好吧好吧说不过你,大叔。”
“大叔?我不过也就比你大个七八岁而已吧?”
段宜恩觉得好笑,却还是忍不住抬手敲了一下王嘉尔的脑袋瓜子。
王嘉尔吃痛的捂着脑袋,故意撅起个嘴,愤愤的抱怨,“快30岁了就是大叔!管你大我多少岁…”
段宜恩擦着嘴巴没说话,却被王嘉尔委屈巴巴的小表情逗得笑意爬上了眉梢。
谬论,他在心里暗暗想着,可眼角的一汪柔软却毫无保留地出卖了他。


结伴而行是王嘉尔提出来的,他想着既然两人接下来的行程相同,还能有个帮忙拍照的人陪着一起,何乐而不为呢?
段宜恩想想也是,一个人的旅行多少都会有些枯燥,很多事情也不太方便。如果能有个人与自己同行——还是个有趣的人,那也是一笔不赔本的买卖。
第二天,两人去的是当地有名的一座山。山很高,如果选择直接徒步上山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,两人索性一合计,干脆乘坐缆车到半山腰,再从一半向上爬,既省时又省力。
或许因为不是旅游旺季,等待缆车的游客也不多,再加上两个人运气好,乘坐的那辆缆车里居然只有他们两个人。
王嘉尔兴奋得在缆车里直蹦跶,段宜恩心惊胆颤地望了眼玻璃外成峰的山脉,头一次觉得那些清淡的绿色那么扎眼。
他拽了拽王嘉尔的衣角,示意他安静一些,别到时候人还没到山顶呢,魂就先飘上去了,多得不偿失。
王嘉尔倒也听话,立马老实地坐了下来,只是心头热火依旧难熄,激动得到处东张西望,还拿出单反拍了好多张照片。
相比之下,段宜恩则显得沉稳多了,他拿着相机不紧不慢地抓拍着,虽然数量不多,但是质量都非常高,都是角度与意境绝佳的照片。
眼看着缆车就快到达目的地,王嘉尔却仍是兴奋得没边,段宜恩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,发现这个人只要一开心,嘴角边就会跑出两个特别的小括弧,很可爱,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摸。
段宜恩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翘起好看的弧度,或许就连他自己也并未察觉。他默默举起手中的相机,“咔嚓”一声,美妙的画面定格在了屏幕里。
“你偷拍我?”
反射弧较长的人终是反应过来,气鼓鼓地跨过去就要抢段宜恩手里的相机。可段宜恩哪儿可能如他所愿,把相机一会儿举到头顶一会儿藏到身后,说什么也不肯交出来。
一来二去,力气不如段宜恩的王嘉尔明显处于下风,气不过的他正准备狠狠揍那人几下以发泄心头的不满,没想到却脚下一软,整个人直接扑进了段宜恩的怀里。
段宜恩睁大眼睛一愣,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把那人拥入了怀中。
两颗频率不一的心脏第一次离得那么近,虽然这当中的契机是源于一个小小的意外,可段宜恩却像被蛊惑了心智不愿意放开。
他…真的好瘦啊,段宜恩皱了皱眉,不禁把手臂又收紧了一些,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股没来由的心疼是因为什么。


半山腰的空气很清新,两人把双肩包重新背在了背上,调整了会儿带子的松紧,便打起精神向着山顶出发。
对于刚才缆车内的略显尴尬的小插曲,两人也都很默契的没再提起。
到达山顶的时候,也正是太阳最旺的时候,段宜恩抹了把不断从额头上滴落下来的汗珠,也顺便把厚重的外套褪了去。
他把外套塞进了随身携带的双肩包里,然后从背包旁边的网兜里掏出了还剩下大半瓶的矿泉水,拧开瓶盖咕嘟咕嘟猛灌了好几口后,他才突然想起一起和自己上来的王嘉尔。
他转过头,四处寻找了片刻,才发现那人正背靠着一处阴凉的墙壁,弓着腰,双手撑着膝盖,胸口与背部剧烈起伏着。
段宜恩捏紧手中的矿泉水瓶,快步走了过去,他把剩下的一小半瓶水递到王嘉尔面前,那人却摆摆手表示不用。
“你还好吗?”
王嘉尔抬起了头,冲着面前的人扯出一丝笑容,“没事儿。”
段宜恩狐疑地皱了皱眉,觉得王嘉尔总有些怪怪的,可是又生怕是自己过于多疑。但即便如此,他还是没办法忽略王嘉尔仍旧裹得厚实的身躯,过于苍白的脸颊,以及要比常人更容易疲惫的身体。
段宜恩还是觉得不放心,干脆弯下了腰,用一只手揽住了王嘉尔干瘦的后背,“你真的没事吗?”
“真的没事儿!”王嘉尔直起身子,还甩了甩额前不怎么湿润的刘海,“我从小就这样,体质弱,怕冷,也特别容易累。其实啥事没有。”
看着乐呵呵的人,段宜恩才勉强松了口气,“渴不渴?我去给你买水喝。”
“不渴。”那人颠了颠背上的双肩包,顺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围栏,“咱们去那边吧,视野开阔,风景也更好一些。”

 

山顶上的视野很好,身边的游客都在变换着不同的姿势照着相,还有一些游客,则是把手放在嘴边摆成小喇叭的形状,对着广阔的山坳喊出一个又一个心愿。
王嘉尔歪着脑袋,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高声呼喊的人,末了,才用胳膊肘撞了撞段宜恩的腰侧,问道,“你说他们这么喊,老天爷能听见吗?”
“当然。”段宜恩刮了刮那人微翘的鼻子,“没听说过心诚则灵吗?”
心诚…则灵?王嘉尔垂下了头,情不自禁地啃咬着下嘴唇,表情认真也安静,不知道在思忖些什么。
半晌,他又突然扬起了头,对着段宜恩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,“那就是说我的心愿也会被听见咯?”
“你的心愿?当然。”
“可是我能不能在心里偷偷说,我觉得这样喊出来好丢脸哦。”
…段宜恩有些哭笑不得,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理解不了这个男孩子心里的想法了。天马行空,脑洞特大,自己的确是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。
“要不你说给我听?老天爷或许能听见。”
“你确定?”
段宜恩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下巴,“八九不离十。”
怎料,王嘉尔却一拍大腿,认定了段宜恩的提议,“行!那我就说给你听。只要不是默念,我猜他一定都能听见。”
他神秘地冲着段宜恩勾勾手,示意他靠进来些,段宜恩也很听话,向前迈了两步,也把脑袋凑了过去。
王嘉尔清了清嗓子,然后双手合十,摆出一副虔诚的样子来。
“我希望…迎接我的,永远是第二天的太阳。”


回去的汽车上,王嘉尔累得睡着了。
他的后脑勺倚靠着后头的靠背,却有好几次因为路途颠簸的缘故而滑落了下来。
段宜恩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,接着,仿佛认命般地揽过王嘉尔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,然后顺便用那只手搂着他的肩,算是固定了他的姿势。
这之后,王嘉尔睡得很香,再也没有因为任何缘故而从睡梦中惊醒。
回到房间,两人约好休息一会儿就去吃晚餐。结果等到段宜恩按照约定时间过来的时候,却意外地听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。
王嘉尔貌似在和谁打着电话,但是似乎因为一些事情和对方发生了争执,几番争论下来,仍是没个结果。
段宜恩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,走进去,迎接他的,却是一句怒气冲冲的“我最后再说一次,我不回去”!
说完,王嘉尔就把电话一扔,整个人呈大字躺在了床上。
说不诧异都是假的。只是作为一个外人来说,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好多去过问。所以,段宜恩只能先是故意清了两下嗓子缓和了下气氛,然后才不疾不徐地走了过去。
“待会儿想吃什么?”
“都行。”
“…和家里人吵架了?”
“…嗯。”
王嘉尔随手抓过一个枕头盖在了脸上,显然是不太应付得来这样一个场合。段宜恩也没说什么,只是自顾自的在床边坐下,试图把枕头从那人的手中抽出来。
无奈王嘉尔抱得很紧,铁了心的不愿让人看到自己此时的失态,一来二去的,就连段宜恩也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“跟我怄气做什么?”
“………”
“快起来吧,咱们去吃饭。”
“………”
王嘉尔还是没反应。段宜恩也不恼,挑了挑好看的眉毛,像是在预谋些什么。果不其然,片刻后,只见他转过身,跪在了床上,伸出双手,朝着王嘉尔的腰侧挠去。
“起不起来?起不起来?我看你还要赖到什么时候…”
“啊!”一声尖叫划破屋顶,王嘉尔犹如一尾离开了海水的鱼,在床上开始了猛烈地挣扎。
他最怕的就是被人挠痒痒了,腰的两侧对于他来说就是全身上下最敏感的部位,摸都摸不得,更别说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去对待了。
王嘉尔疯狂摆动着身子,枕头也被甩到了地上,怎奈段宜恩力气太大,他压根摆脱不开。
“段…段宜恩…你快…停下来…啊!好痒…”
盯着下方那一张极度扭曲的脸,段宜恩除了有一种得逞的快感之外,也笑得快喘不上气。
嬉闹了一阵,段宜恩觉得差不多了,也就慢慢停了下来,见好就收这个道理他还是理解得很深刻的。他收回了双手,正打算从床上下来,没想到却膝盖一滑,整个人直接压在了王嘉尔的身上。
段宜恩的下巴正好抵在王嘉尔的右侧肩头处,侧目看去,那人白皙的颈脖和下方青色的血管一览无遗,凸起的喉结,还会因为吞咽的动作而上下滚动。
只是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两人的心跳同时漏了一拍,感受到身下人的身体明显变得僵硬,段宜恩却故意多赖了一会儿。
“…哎呀。”率先提出抗议的是王嘉尔,他不满地动了两下身子,语调也变得有些娇嗔,“大叔你好重。”
段宜恩发出一声轻笑,声音迅速传入王嘉尔的耳朵里,然后看着他的耳朵尖一点点地变红。
“嘉尔。”
他往王嘉尔的颈窝处凑过去,还用鼻子对着那人敏感的部位来回蹭了蹭——这一回,王嘉尔就连肌肤都开始升温,脖颈也像是披上了一层粉纱。
“你好香。”


今天的行程,是去当地另外一个有名的景点——一个很大很美的湖泊。
听说日出的一瞬间,会把整个湖面照耀得十分绚丽多彩,没有几个人是不被这番景象所折服的。
既然要看日出,那么就得早起。两人出门的时候,整片天空都是黑漆漆的,一丝光亮都没有。
王嘉尔显然是没经历过这样的早起,走起路来眼睛都是闭着的,下楼梯的时候还险些滚下去,要不是段宜恩在前头挡着,他们恐怕还没迈出民宿的门就得结束这次旅行了。
段宜恩实在是不放心,他回头看了好几次,每次看到的都是一个走路歪歪扭扭的人。不是快要撞在树上,就是脚下一个踉跄。
见状,段宜恩头疼地叹了叹气,最终还是主动牵起了王嘉尔的手,生怕他再出什么意外。
王嘉尔的手很凉,大约是和这天有关。没太阳,深夜的寒气也还没退干净,那些能够钻进骨头的凉意,此时也正是最叫嚣的时候。
他停下脚步,在王嘉尔身上四处摸了摸,发觉他裹得还算厚实以后,才继续牵起他的手,朝着搭车的方向走去。
搭车的人不算少,大家或许都想赶在日出前抵达,然后亲眼目睹一次这难得一遇的美景。
上了车,王嘉尔的困意依旧很浓,才坐下来没多久,就靠着段宜恩的肩膀睡着了。段宜恩照旧搂着他的肩膀,这是这一次,还握住了他泛着凉意的手。


汽车到达湖泊所在地的时候,天边已经被日出的光芒所点亮,远处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淡橘色,朦朦胧胧的,却也有着说不出的迷人。
“快看,嘉尔,太阳要出来了。”
王嘉尔整个人还依偎在段宜恩的身上,两个人的手也紧紧地缠绕在一起,他皱了皱眉头,也微微撅起了嘴,半晌,才不情愿地睁开了迷蒙的眼睛。
但是很快,他就被眼前的景色所折服。瞌睡瞬间消失殆尽,他瞪大了眼睛,犹如被注射了好几针的鸡血。
“天呐!这也太美了吧?!”
他揉了揉眼睛,兴奋地穿过人群来到最前端,凉凉的风掀起了他细软的刘海,他的鼻子被冻得有些发红。
“待会儿太阳出来会更美。”
段宜恩跟了过来,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王嘉尔的头发,又细心地替他抚好额前的刘海,手还来不及放下,就听见身边的人大喊道。
“太阳出来了!段宜恩快看!”
胳膊被毫不留情地拍了好几下,段宜恩无奈地笑了笑,揉着隐隐作痛的手臂,才把目光转了过去。
只见天边的太阳像是破土而出的嫩芽,又像是一颗圆圆的鸡蛋,“噔”的一下,便从底下钻了出来。晨曦是火红色的,一点点染红整片沉寂的天空,也一点点铺满安静冰凉的水面。
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又一阵激烈的欢呼,王嘉尔更是兴奋得挥舞着手臂,恨不得跨出去,把这火红的小球揽入怀中才肯罢休。
相比起来,段宜恩倒是平静不少。他虽然也喜欢这绝美之境,但却要内敛得多。他从背包拿出相机,填好了模式与距离,然后“咔嚓”两下,把这番景象永久地定格在了相机里。
末了,他又调整了方向,把镜头对准了手舞足蹈的人儿,这一次,他并没有吝啬,接连着摁了许多次,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手中的相机。


接下来的时间,两人先是去附近吃了早餐。填饱了肚子后,才沿着湖泊走了好久,拍了不少照片,也去周围的店铺里逛了逛。
走累了,两个人就坐在旁边的石凳上休息一会儿,待到体力回复了些后,才又继续启程。
可每次都还没走出多远,王嘉尔就又开始嚷嚷着自己累了。段宜恩觉得很无奈,于是主动提出了要牵着他走。可王嘉尔说还是不行,因为他觉得这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。
“那我背你总行了吧?”
说着,段宜恩真的把背上的包脱了下来,交到王嘉尔手里,然后顺势压低了身子,“上来。”
“你…真要背我?”
“别啰嗦,快上来吧。”
王嘉尔还真没怎么犹豫,背上段宜恩的双肩包后,立马纵身一跃,跳到了那人的背上。
王嘉尔要比预想中的还要轻一些,这是段宜恩没想过的。他知道这个人不爱吃饭,身子也单薄,但是没想过居然瘦得那么厉害。
“你看看你平时都不好好吃饭,现在都瘦成什么样了。”
王嘉尔乖乖地贴在段宜恩的后背上,小声地抗议,“哪儿有,我觉得挺好的。”
“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好好爱护自己,等年纪大了,就有得你们受的。”
“你也大不到哪儿去吧大叔?”王嘉尔抬起头,从侧面掐了掐段宜恩的耳朵,“实话告诉你吧,我在一家平面模特公司做兼职,你知道的,干这一行的不能有一丁点的赘肉,不然拍出来的照片可难看了。”
“平面模特?”段宜恩把背上的人往上抬了抬,“好端端的做这个干嘛?”
“挣钱呗!不然哪有资本出来潇洒。”
段宜恩突然停下了脚步,“别做了。”他侧过头,认真地看着趴在自己背上的人,“我有钱。”
王嘉尔一怔,只觉得漏了半拍的心跳忽然加速了跳动,恨不得弹出胸口才肯罢休。
他佯装镇定,笑嘻嘻地戳了一下段宜恩的脸颊,开玩笑似的回了句,“所以你现在是要包养我吗,大叔?”
“不。”
段宜恩摇摇头,抬起一条腿继续往前走。
“把包字去掉,是我养你。”


临近傍晚,两个人才回到民宿。王嘉尔说自己很累,想睡觉,待会儿就不跟段宜恩去吃晚餐了。
段宜恩也没强求,只是问他想吃什么,替他打包回来。王嘉尔说没什么胃口,打包碗粥就好,然后顺便问段宜恩要了相机。
“相机借我,我传点照片,一会儿你回来我就还你。”
段宜恩直接把整个背包递了过去,反正他一会儿还要过来的。
“不是说睡觉的吗?怎么又弄起照片了?”
“传完就睡。待会儿你要是敲门我没反应,直接进来拿走就行。”
段宜恩抬起手想要敲敲王嘉尔的脑袋,却在落下去的一刻,临时改变了姿势——宽大的掌心揉着那人的头发,他脸上的表情写满了宠溺。

 

 

段宜恩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。他的右手提着一碗用塑料盒打包严实的热粥,小心翼翼的,生怕出了什么差错。
他其实早就可以回来了,谁知道好几家餐馆都没有粥卖,无奈之下,他只得步行去了最远的一家小餐馆,才得以把粥买回来。
想着时间耽搁了不少,王嘉尔肯定也饿了,他的步伐更是加快了许多。
王嘉尔的房间黑着灯,估计他应该是已经睡着了。段宜恩调整好了呼吸,正准备伸手去握住门把的一霎那,房间里却传来玻璃杯破碎的声音。
“啪——”清脆的声音穿透门板传进了段宜恩的耳朵里,他一惊,来不及多想就闯了进去。
屋子里很黑,他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了房间的灯——狭小的空间瞬间被光线笼罩,他一眼就看到了跪坐在地上的人。
王嘉尔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,额头贴着地面,双手紧紧捂着肚子的位置。而在他的不远处,是一地的玻璃碎片,和泼洒出来的白开水。
“嘉尔!”
段宜恩疾步过去,把粥随手往桌上一放,蹲下身子就把王嘉尔搂在了怀里。
“嘉尔…嘉尔你怎么了?!”
此时的王嘉尔就如同一个脆弱的纸片人,脸色惨白,身上的睡衣和头发全都被冷汗所打湿。要不是他的肩膀被段宜恩握住,他很有可能再一次倒下去。
“药…”
王嘉尔舔了舔毫无血色的嘴唇,然后看向了桌面上那个白色的药瓶子。他浑身颤抖得厉害,压根抬不起手来。
段宜恩倒也醒目,一只手圈住王嘉尔,另一只手拼了命的把药瓶拿了过来。他拧开瓶盖,急得一下子倒出好多颗相同的药片出来,王嘉尔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,勉强拿起两颗就往嘴里送,段宜恩还打算给他找水服药,他却拽了拽那人的袖子示意不用了。
王嘉尔依旧说不出话,只是整个人蜷缩在段宜恩的怀里瑟瑟发抖,时不时传来细小的呜咽声,击打在段宜恩的心口上,刀绞般的疼。
“去医院。嘉尔听话,我们去医院好不好?”
“不要…”
有气无力的声音从胸前传来,王嘉尔死死抓住段宜恩的衬衫,拼命地摇着头。
“我不要去医院…”
他哭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,满脸的水痕,让人分不清是汗还是泪。
“抱抱我好不好…段宜恩…我好冷…你快抱抱我…”
怀里的人颤抖得异常厉害,胸前的衣服都被他拽得不成样子。他的手始终握得很紧,本就苍白的皮肤此时更是惨白得骇人。
段宜恩心疼地收紧手臂,直接把人带到了床上。厚重的被子紧贴着两个人,王嘉尔挨着段宜恩的胸口,整个人缩成一团。
怀里的人似乎被折磨到快要失去意识,嘴里无意识呢喃着的,永远是那一句“段宜恩抱抱我…”
直到疼痛逐渐消退,他才在那人温暖的怀抱里迷迷糊糊地睡过去。段宜恩圈着王嘉尔的双手一动不动,唇瓣也始终亲吻着他被汗水打湿的发顶,温柔至极的安抚,也让那人紧绷着的身体一点点松软了下去。
王嘉尔再次醒来的时候,是半夜。他轻轻动了动身子,被紧贴着的人也立马醒了过来。
段宜恩睡得很浅,即便进入了梦乡,挂念着的还是王嘉尔。
王嘉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,掀开了略显得负担的被子,慢慢的从床上坐了起来。
“去洗个澡吧,衣服都湿了。”
段宜恩担心他坐不稳,还特意来到他身后,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。
王嘉尔点点头,一言不发地下了床。段宜恩不放心地跟了过去,却在浴室外自觉地停下了脚步。
“干净的衣服在哪?我去帮你拿。”
那人指了指地上的黑色行李箱,“黑色的长袖T恤,裤子的话随便拿一条就行。”


这个澡,王嘉尔洗得特别久,久到段宜恩还以为他又出了什么意外差点冲进去的时候,浴室的门才终于被打开。
隔着玻璃门,段宜恩把衣服一件件地递了进去,王嘉尔穿好全部的衣服后,才拉开门走了出去。他的头发湿漉漉的,还向下不断地淌着水,段宜恩生怕他再次生病,二话不说就把他拉到床边,拿上吹风机就给他吹起了头发。
“我刚才把粥拿去给民宿的老板帮忙加热了,待会儿吹完头发吃一点吧。”
“…你该不会是去拍门把老板吵醒了吧?”
“放心,我态度好得很。”
段宜恩的动作很熟练,也很温柔,王嘉尔就这么安静地坐在床边,一动不动,和平时那个充满活力的人相差甚远。
借着吹头发的间隙,段宜恩偷偷打量起了王嘉尔——他身上那件黑色的T恤只是件普通的L码,可他穿在身上却显得格外的空荡荡,衬不起来不说,脖颈下方露出来的锁骨,也比正常人要深很多。
段宜恩不由自主地聚了聚眉峰,总觉得王嘉尔瘦得不太正常。
王嘉尔的头发不长,所以很快就吹干了。段宜恩收好了吹风机,把热过的粥拿过来,打开盖子,用勺子舀起一小勺,吹了好几下,温度合适了,才往那人嘴边送。
王嘉尔张开嘴巴,把勺子含进了嘴里,温热的粥被他象征性地咀嚼了好几下,才艰难地吞进了肚子里。
“老毛病?”
王嘉尔点点头,知道段宜恩指的是刚才的情况。
段宜恩再次舀起一勺粥,“让你平时不好好吃饭。”
“我哪有…”
“还嘴硬?”
王嘉尔不说话了,瘪着个嘴,乖乖的把一整碗粥全部吃进了肚子里。
“感觉好点了吗?”
段宜恩收拾好空了的餐盒,还找来纸巾,替王嘉尔擦干净了嘴巴。
“好多了。”王嘉尔伸了个懒腰,“大叔你快回去睡觉吧,明天还有一天的路要走呢。”
“你…”段宜恩担心地看了他一眼,“一个人可以吗?”
“放心吧,我现在好得很。”
“那…”
“好了好了,大叔你快回去吧。”王嘉尔站起身,推着段宜恩的后背就把他往外送,“果然年纪大了话就变多了。”
“好好好我这就回去。”段宜恩只能无奈的妥协。他把手伸到背后,抓住了王嘉尔的手,一转身,把那人拥入了怀里。
“要是不舒服的话记得叫我,我就在旁边,你敲敲墙壁我就能听见。”
“知道了…大叔你真的好啰嗦啊。”


第二天一大早,段宜恩正打算去敲隔壁房门的时候,就听见自己的房门被敲响了。
来人是王嘉尔,他已经打理好一切,正整装待发地站在门外。
“你今天起晚了。”他笑着,笑容依旧像太阳那般明朗。
“抱歉,我这就去洗漱,很快。”
段宜恩果真没让王嘉尔等太久,王嘉尔还打算给他二十分钟,没想到还不到十五分钟他就站在了自己面前。
“走吧。”
王嘉尔点点头,然后迈开脚步跟了上去。


今天两人不打算去太远的地方,所以选择了本地最具地方特色的街道。
一般来这样的地方,除了吃就是买,他们两个也不例外。也不管是什么店铺,只要是觉得新颖的就进去逛两圈,也不管是什么小吃,只要是有人排着队的就也跟着一起买。
当然,也并不是每次的运气都是好的,偶尔也会买到不符合口味的小吃,可是又秉着不能浪费的原则,只能皱着眉头吃下去。虽然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进了段宜恩的肚子。
走得累了,两人就会找一家可以坐下来休息的甜品店,点上一杯酸甜可口的水果茶,或是香浓醇厚的奶茶,喝光了,休息够了,才又朝着下一个目的地前进。
这一次把王嘉尔的注意力吸引去的似乎是一家卖明信片的商店。店铺里的商品琳琅满目,样式也很多。有的不止是明信片,还卖一些别的新奇的小玩意儿。
段宜恩对这些东西向来不感冒,但是王嘉尔喜欢,他也就跟着一起去了。
老板娘是个热情的中年女人,穿着一条碎花长裙,扎着一条颜色鲜艳的头巾,笑眯眯的模样很难让人不喜欢。
王嘉尔从一进门起,就围在老板娘身边,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,老板娘也都很耐心的替他一一解答。
反观一旁的段宜恩,就没那么高涨的情绪了,他独自翻阅着为数不多的书籍,或是偶尔看一看从没见过的小饰品,总之,特别安静就对了。
另一边的王嘉尔正和老板娘打得火热,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不说,老板娘还送了他好多东西,也不知道他那张能说会道的嘴说了些什么,能把初次见面的老板娘哄得那么开心。
“那个…是你男朋友?”
王嘉尔正在把买好的东西往包包里塞,听见老板娘这么神秘兮兮的一问,他的脸立马红了个透。
“哪儿有啊,不是啦…”
“放心,我可没那么封建。”
“真的不是啦。”
王嘉尔手脚并用的解释着,幸好段宜恩没发现这边的小插曲,不然指不定会尴尬成什么样呢。
“那个大叔…”
段宜恩突然转头看了过来,毫无征兆的,但却像是心有灵犀一般。王嘉尔吓得立马噤了声,也慌乱地把视线从段宜恩的身上移走。
精明的老板娘一眼就看穿了这其中的猫腻,她咯咯地笑着,觉得这个男孩子实在是可爱得紧。
“怎么了?”
段宜恩走过来,习惯性地揉着王嘉尔的头发,扫了眼那些还没装进包包里的商品,他拿起来,主动替他塞了进去。
“没…没什么…”
“那脸怎么那么红?”
“因…因为…”
王嘉尔觉得段宜恩就是故意让他难堪的。哪儿有人会在这种场合问这样的话。
他委屈地看了一眼笑得意味深长的老板娘,又瞪了眼假装正经的段宜恩,然后涨红着脸跺了跺脚,飞快地走了出去。
段宜恩站在原地一头雾水,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话。无奈之下,他只能把视线落在了老板娘身上。老板娘倒也没说什么,只是温柔地笑着,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赶紧追上去。


“干嘛走那么快?”
“明明是你太慢了大叔。”
“一天到晚净说瞎话。”
段宜恩没忍住,拍了拍王嘉尔的后脑勺。
王嘉尔撅起嘴,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,“背我,我走不动了。”
“不是才刚休息过吗?”话虽是这么说,可段宜恩还是脱下来了双肩包,递了过去。
这下,轮到王嘉尔傻眼了,“你、你还真背啊?这里人这么多诶,不太好吧…”
“上来。”
“…哦。”
王嘉尔又往背上背了个包,从后头看,颇有几分滑稽。
他顺从地趴在了段宜恩的背上,享受着独有的宠爱,也自动忽略了过往行人指指点点的怪异目光。
“是不是很重?”毕竟背上还有两个包的重量。
“嗯。”段宜恩点点头,“不过刚刚好,说明你这两天有好好吃饭。”
……
傻瓜。
王嘉尔把半边脸颊从段宜恩的后背上抬起来,转了个方向,偷偷的在那人布满汗珠的脖子侧面啄了一小口。末了,又心满意足的把脸转了回去,安稳地聆听段宜恩强劲有力的心跳。
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傻瓜。

 

下午回去的时候,王嘉尔突然拉住了段宜恩的手。
“再陪我去那片梨花树下走走吧,我明天就要回去了。”


梨花树下的游客依旧很多,两个人沿着外圈并肩走着,没说话,却也并不觉得尴尬。
最后打破这份沉默的人是段宜恩,他深吸了口气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往常无异。
“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?要不要我送你?”
“不用了,太早了,你还是好好休息吧。这几天你也辛苦了,都没睡过几个好觉。”
“那…”段宜恩突然停了下来,“我们还会再见面吗?你一直不愿意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我,那我们还会有再次见面的机会吗?”
“嗯…”王嘉尔转过了身子,面向段宜恩,然后一步步地向后倒退着,“要不这样吧,我们做个约定如何?”
“约定?什么约定?”
“一年后,我们再在这里碰面怎么样?如果能遇到就说明我们有缘,如果遇不上的话…”
“不会遇不上的!”
段宜恩激动地打断了王嘉尔的话,或许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,他再次把语气放缓,“一定会再次见面的。我相信一定会的。”
这个回答貌似很合王嘉尔的意,他把身子转回去,蹦蹦跳跳地向前走着,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。
他蹦跶了好一段路,才停了下来。他站在原地,迟迟未转过身,直到身后的脚步声逼近了,才又把身子转了过去。
这一次,他的眼底有难得一见的认真。
“段宜恩。”
“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?”
段宜恩明显愣了愣,王嘉尔漆黑如墨的双眸一眼望不到底,看不穿情绪,也读不懂那份沉甸甸的感情。
段宜恩不是没想过要赌一把,但并不是谁都有那个毅然决然的勇气。
良久,他咽了口唾沫,在那直勾勾地注视下艰难地开了口,明明没有人扼住他的喉咙,可是却比任何一次开口说话都要困难。
“祝你…一路顺风。期待我们一年后的见面。”


回到民宿的时候,天色已经很晚了。
王嘉尔率先进了房间,跟在他身后的段宜恩也想跟着进去,可却被他结结实实地拦了下来。
“大叔你快回去吧,一会儿我还得忙着收拾行李,你在这儿我不方便。”
段宜恩最终还是拗不过他。
王嘉尔笑着关上了门,可就在大门完全紧闭的那一刻,他却无助地闭上了双眼,“扑通”一声,跌坐在了地上。
他把脸颊深深埋在掌心内,死死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哭出一点儿声音。消瘦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,只是这一次,身边再也没有了那个依靠。
段宜恩站在门外迟迟没有离开。好几次想要抬手敲门,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。直到从小腿处传来酸麻的刺痛感,他才吸了吸鼻子,转身回了房间。


第二天一大早,王嘉尔就离开了。
他走的时候还特意放轻了动作,直到迈出民宿的大门,那间屋子也没有传来任何动静,他才终于苦笑着松了口气,拉上行李箱面无表情地离去。
再见,段宜恩。
我哪怕是拼尽所有,也要赶来与你共赴一年之约。


三月二十七日。
今天在梨花树下,居然有一个大叔主动提出要帮我照相!kkk,心地善良不说,人还长得超帅。他主动伸手来拿我的相机,他的手指还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指,那一刻,我的心跳得特别快,也不知道到底是中了什么邪。而且,他居然就住在我隔壁,这该死的缘分…啊,突然之间就不想回去了。说不出是因为什么,只知道他在夕阳下的笑脸,真的特别好看。
三月二十八日。
今天是我的生日,可是我并没有回家。我只有一个想法,那就是和大叔多待上几天,反正我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。哦对了,今天我在山顶上许了个愿。大叔说只要说出来,就能够被神灵听见,这样,许下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了。于是我把我的心愿告诉了大叔。我说,希望迎接我的,永远是第二天的太阳。因为,我有点儿不想和大叔分开。我也知道这样的想法很奇怪,可我没法控制。
三月三十日。
今天去了那个湖畔,也看了日出。很美,真的很美,看来的确不虚此行。唯一遗憾的是,我的病发作了,很不幸,还被段宜恩撞见了。我突然特别憎恨这样脆弱的自己,很丑也很没用,这些,我统统都不想被他看见。我只想让他看见我的笑脸,因为他曾经说过,我的微笑,像太阳。
三月三十一日。
今天那个人很nice的老板娘,问大叔是不是我男朋友。是个屁呀…不过,要是真的是就好了。我真的挺喜欢他的,不然也不会为了他留到现在,也不会和家里人吵架…可是这些我都不想让他知道,我只想让他知道,我喜欢他。可是我不敢说,我想等他先说,但是,他好像并不喜欢我,只说了让我一路顺风。不过好在我们还有一个一年之约,希望一年以后,他可以见到一个全新的、吃得白白胖胖的我!
四月一日。
我今天特别早就走了,害怕吵醒他,更害怕他出来送我,这样我就会舍不得离开。可是我知道这样做不行,因为我要治病,我要努力变好,这样才有资格重新站在大叔面前。段宜恩,等我!就一年,很快!
四月十日。
不想化疗,讨厌化疗。想念大叔,想念他的一切,更加想念那个在我痛到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深入骨髓的拥抱。我今天也很疼,可是让我安心的怀抱却不在了。
五月三日。
今天我又晕倒了,被推进急救室的那一刻,我好像看到了大叔。可是我知道那只是我的幻觉罢了…段宜恩怎么可能会来呢?我的病还没好呢。
六月十七日。
我又瘦了,但是我真的一点东西都吃不下。怀念和大叔一起旅行的日子,还有他喂我吃光的那一碗粥。虽然等他走了以后后我把那碗粥一点不剩地吐了出来,可是我依然想让大叔再来喂我一次,这一次,我一定会乖乖吃完努力不吐的,我保证。
八月二十三日。
我的病情再次恶化了,我现在连坐起来都感到费力。可我还是坚持亲自把这些记下来,因为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了。大叔,我突然对死亡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,我害怕那里的寒冷,害怕那里的孤单,更害怕的是,再也见不到你。
九月三十日。
昨晚我梦到大叔了。梦到在那片梨花树下,他回答了我的问题。我好开心啊,虽然只是一场梦。对了,他在说喜欢我的时候的表情真的好温柔,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。
十一月一日。
我已经坐不起来了。就连记录这些也是拜托珍荣替我拿着本子才得以写下来的。想念大叔,很想很想。但是,我可能真的快要死了。
十二月十五日。
我已经连笔也握不住了。段宜恩,对不起,我可能要食言了。
十二月二十三日。
那…
“先生,您还好吗?”
轻柔的女声打断了还沉浸在悲痛过往中的人。段宜恩抬起头,仓皇地擦去了脸上的泪水,然后摇了摇头,似乎也在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抱歉。
空姐也只是得体地笑了笑,善意地提醒道,“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降落了,请您收一下面前的小桌板。”
段宜恩把手中黑色的日记本合上,通红着双眼,把视线放向了窗外。


第一次翻阅这本日记是在一年前的今天。那天,也是段宜恩得知王嘉尔死讯的日子。
王嘉尔没来赴约,来的,是他的一个叫做朴珍荣的好朋友。一见面,朴珍荣就交给了他一本黑色的笔记本。说是王嘉尔临走之前委托自己交给他的。
“嘉尔的病一直没好,你们去年见面的那天,他本来是要回家的,可就是因为你,他又留了下来。”
“他回去以后,情况有过一段时间好转,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又恶化了。这一回,是真的回天乏术。”
“到了最后两个月,嘉尔连笔都快拿不起来了,可他还是坚持给你写下这些。在你们分别的时候,他故意没有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,就是不希望你来找他。他说他一遇到你就变得脆弱不堪,再也没法坚强起来,可是不坚强,又怎么能继续活下去…”
“他还说,他希望你可以在以后每一年的这个时候都回来一次。住你们住过的房间,走一遍你们曾经走过的路。”
段宜恩早已泣不成声。
他颤抖着双手,一页一页地翻阅着那本日记,每一个字,他仿佛一把锋利的小刀,割破他的心口,无法言喻的疼。
来不及擦干的泪水滴落在了日记上,把一个个黑色的字体逐渐晕染开,就好像被抽走了灵魂的物体,看着生命在一点点的燃烧殆尽,却压根束手无策。
越往后翻,字迹就越是难以辨认。从变了形笔迹上就能够判断出,那个时候的王嘉尔一定饱受着病痛的折磨,很痛苦,但是更加煎熬。有的纸张甚至皱得不成样子,边角还都被撕破了几道小口子。段宜恩不敢去想那个时候的王嘉尔有多痛苦,无论是身体上,还是心理上。
日记终于被翻到了最后一页——这一页的字数很少,字迹却是歪歪扭扭得最厉害的,尽管如此,他还是一眼就读出来了那些话。
十二月二十三日。
那还是我来说吧。
脑子里一闪而过的,是一年前的梨花树下,身着白衫的王嘉尔,目光清澈而坚定,有着望不见底的认真。
——“段宜恩,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?”
日记本“砰”的一声掉落在地面上,撞击起一层薄灰,迅速腾空,又慢悠悠地落下。段宜恩把整张脸颊都埋进了手掌心,无数颗晶莹的泪珠争先恐后地穿过他的指缝,再一次打湿了王嘉尔孱弱的字迹。
他终于明白,他所错过的,不是一年,而是一生。


那还是我来说吧。
大叔,我喜欢你。


王嘉尔,你说过你从来不骗人,却唯独对我撒了最多的谎。

 

 

段宜恩揉了揉酸疼的肩膀,下了汽车。今年是履行约定的第一年,他希望自己不要出现任何差错。
梨花树下的游客还是特别多,他们争先恐后地照着相,表情不一,姿态也各异。段宜恩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这一切,只是人群中再也没有了那个拿着相机东张西望的男孩子。
那座高山,段宜恩又去爬了一次。山顶的风光依旧,仍是会有不少游客对着空旷的山脉大声喊着心中所想。
这一次,段宜恩也不甘示弱,他把双手放在唇角边,鼓足一口气,大声喊道,“王嘉尔——你还好吗——”
回声传遍整个山谷,他却在不知不觉间红了眼睛。
我很不好,因为我好想你。


湖泊的日出依旧迷人,可段宜恩却觉得不如前年那般好看了。或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那次来湖泊拍下的照片,他最满意的一张,就是王嘉尔入了镜的那张,那些晨曦,仿佛都是他的陪衬。看完了日出,他还把曾经背着王嘉尔走过的小道又走了一遍,这一回他的背上没有人,可是脚步却要比那个时候沉重得多。
那家小玩意儿商店的老板没换人,依旧是那个人很nice的老板娘,段宜恩走进去,从老板娘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,她还记得自己。
他学着王嘉尔,耐着性子把整间商店都走了一遍,挑了几个用不着的小玩意儿,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些东西王嘉尔一定会喜欢,所以就买了。
结账的时候,段宜恩借着空闲时间,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店铺的格局,他的目光随心所欲地跳跃着,却突然间被右边墙壁上的一张照片吸引了去。
这面墙上,用五颜六色的小钉子钉满了照片,这其中,段宜恩居然看到了王嘉尔的身影。
他快步走过去,用力地拔出那颗钉子,连同照片也一起摘了下来。他这才发现,照片上的人不止一个,左边的是王嘉尔,右边的是自己。两张都是独立的照片,想来应该是被人故意拼在了一起。
段宜恩记得这两张照片。王嘉尔这张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,自己帮他照的,就在那片梨花树下,他笑得煞是好看。而自己的这张,也是在梨花树下的照的,只不过这张照片出自于王嘉尔之手,还是偷拍来的产物。
段宜恩盯着这张照片不禁出了神,就连老板娘和他说话也没听见。他的目光直勾勾的,压根不舍得从上面移开半分——直到他发现了些什么。
背面有字?在不同的角度下,照片看上去的确有些不一样的阴影。他立马把照片翻了个面,果不其然,后头那一行娟秀的字体一看就是王嘉尔的“杰作”。
——刚才老板娘问你是不是我的男朋友,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T^T
段宜恩用指腹来回摩挲着上面已经干涸了的字迹,眼睛却看着一点点泛起了红,他突然间觉得鼻子发酸,喉咙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,喘不上气,也难以发声。
段宜恩拿着照片重新回到收银台,他通红着双眼把照片递到了老板娘面前,哽着喉咙的他,声音也沙哑得不像话。
“老板娘,两年前和我一起来这里买东西的那个男孩…”
“他是我的…”
他突然间就说不出话了,仿佛泪水已经堆积到了极限,所以一旦遇到了突破口,只能拼了命的往外钻。
手心里的照片已经被段宜恩捏得变了形,照片上出现了几道深深的折痕,着实是有些影响美观。他垂着头一言不发,就是身子抖得异常厉害,好几次他都用袖子粗鲁地擦去了满脸的泪水,可不到一会儿的功夫,泪水又洒得满脸都是。
就这么来来回回重复了四五次,他才终于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了些。段宜恩重新抬起头,红肿的双眸直视上了老板娘错愕的目光。
只见他薄薄的嘴唇微微动了动,然后从那条缝隙中,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——
“爱人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End



 

 (谢谢大家能够把这篇无趣的文看到这里。这是我有史以来写过最长的短篇,15000+,连续两个晚上爆肝的成果。以下关于剧情,我有两点要说明的。虽然大家应该都看懂了,但我还是忍不住话唠一下。一:剧情的时间线一开始是回忆,将近尾声的时候就是插叙。二:靠近结尾那句关于撒谎的话,是对应了一开始嘉嘉的那句,我从来不骗人,这个想必大家都能够看懂。说实话,一开始这篇文真的歪瑞没自信,甚至怀疑人生,幸好有你们不弃的陪伴,才有了它的产出。偷偷告诉你们,在写这篇文的时候,我是听着姐妹的Lonely写出来的,最近爆喜欢这首歌,一直在单曲循环,旋律真的让我特别特别有感觉,但是也仅限于旋律。最后,再一次的谢谢你们,我爱你们。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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