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蚀骨》
Chapter30
“林医生，你醉了。”
这才不过几个月，双方的角色便调换了过来。
上一次，略微无奈地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林在范，而这一次，却变成了王嘉尔。
久违的怀抱让他感觉不到熟悉，不算陌生的气息也没给他带来太多的眷恋，王嘉尔的身体始终僵直着，一动不动，倒反最能体现他的不知所措。
明明是最不想伤害的人，却一小心欠了最多。自己多少都是有责任的，王嘉尔的心口被巨大的疚意所覆盖，如果不是那该死的优柔寡断，也不至于拖累了这个最无辜的人。
本该是局外人的林在范，如今却成为了泥潭中陷得最深的人。
“你终于知道自己优柔寡断了？”
朴珍荣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，眼睛却未离开那些细微的涟漪，“当初要离开段宜恩的时候也是这样。”
“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去伤害林医生。”
“没有人的初衷是奔着伤害去的。”
朴珍荣终于抬起了眼睛——他的目光仍是没有棱角的，可王嘉尔还是读出了几许无可奈何的怒意。
“就算是段宜恩——不然他也不会一直隐瞒着你。你要知道，初衷和最后的结果，往往是不成正比、也是不能相提并论的，这两者之间，没有任何联系。”
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，王嘉尔垂着头，让人看不清表情，最多只能看到那浓密的睫毛，一颤一颤的，像只受伤的蝴蝶。
伴随着一声长叹，略显尴尬的静默终于得以告终，王嘉尔微微抬眸，目光也不再闪烁不定。
“我会找时间和林医生说清楚的。谢谢他这么久以来的照顾…还有，是我对不起他。”
即便没有段宜恩，林在范也不一定会成为那个不二人选。
爱情果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能勉强的东西。
回家方向的小道很安静，没有多少来往的车辆，就连过往行人，也都是不紧不慢地走着，携带者低声细语的交谈，倒是给这样安静的夜晚又添了几分惬意。
段宜恩藏在了那几棵大树的后头，直到两人走近了，他才颇为小心翼翼地叫住了他们。
“嘉嘉。”
王嘉尔一怔，同行的朴珍荣也疑惑地向四周望了一眼，两人皆在找寻声音发出的方向，以及那个声音的主人。
段宜恩从那一大片阴影下走了出来，眼神有些微微的躲闪，神情也有些许黯然——许是光线的缘故吧，昏黄暗淡的视野，很容易带给大家这样的错觉。
王嘉尔皱了皱眉头，双腿也情不自禁向前迈了两小步，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“来给你送东西。”
那人抬起左手，顺便晃了几下——借着光线，王嘉尔费了挺大的力气才勉强把段宜恩手里的东西辨认清楚。
“你那天不小心落在我车上了。”
是一本黑色的笔记本，里面记录着的，都是和工作有关的事项。怪不得这两天怎么都找不到，感情是落在了段宜恩那里。
王嘉尔不禁松了口气。他走过去，有些庆幸的把失而复得的本子接了过来，随手翻动着本子的内页，密密麻麻的字迹足以看出他平时的用心。
“谢谢你。”
“应该的。”
手上没了东西，段宜恩便显得有些不自在了起来，他搓了搓双手，犹豫的神态藏在了眸子深处，很明显是有话要说。
“那天晚上那个…是你的男朋友吧？我看到你们在拥抱，所以就没把本子还给你，怕打扰到你们…”
王嘉尔愣了愣，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朴珍荣的身上。怎奈对方始终面无表情，压根没想过要替自己解围。
想来也是，自己作下的孽，又怎么能让旁观者来买单。王嘉尔讪讪的把目光收了回来，飘忽不定的视线到处游走着，却唯独避开了段宜恩那直白的眼神。
只是这样的情形看上去着实诡异，这一来二去的，倒是让段宜恩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。
“想来也是…”
未等王嘉尔给出答复，段宜恩又自顾自地开了口，这一次，低沉的语气夹带着明显的自嘲，宛若细小的鼓槌，击打在王嘉尔的心坎上。
疼痛的感觉并不明显，但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加剧。
“都过去这么久了，也该找个伴了…有个人陪着其实挺好的…你不是最怕孤单了吗？以前是我太混蛋，有空的时候也不知道回家，就想着玩儿…等到现在真的有时间去玩了吧，反倒想念起你等我回家的日子了…多好呀，热乎乎的饭菜，体贴入微的嘘寒问暖…只是，我现在再也没有这个福气了…”
王嘉尔顿时如鲠在喉。
他咽了口唾沫，只觉得喉头胀痛得厉害。他无数次想要开口打断那人的自言自语，可又无数次又咽了回去。
“其实…”
他终于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，只是沙哑的声线在发出第一个音节的瞬间，便失去了控制，那些酸涩冲破了喉管，直达眼底，汇聚成了一条汹涌的小溪。
“你那天看到的那个人——”
“他是不是每天都会等你回家？”
话语再一次被打断。段宜恩笑得勉强，其实只有他自己明白，他只是不愿意再听下去，因为他害怕听到那些令人绝望的字眼。
他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，只要是碰上和王嘉尔有关的事情，就会丧失所有的勇气。
“他会给你做饭吗？会抱着你入睡吗？会做很多我做不到的事情吗？所以…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和他分开了？那我是不是再也没有机会了…”
“段宜恩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？”
冷不丁的，王嘉尔突然蹦出这么一句，他的情绪看上去较之前稳定了些，但倒不如说是因为愤怒，才稍稍冲淡了他之前的那些失控。
“自作聪明！”
段宜恩愣住了。
“你从来都是如此！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出轨，自作聪明的笃定我不会离开，到了现在，你还是自作主张地替我判断一切！你凭什么…你凭什么要说这些自以为是的话…”
王嘉尔被气到直发抖，短时间情绪上的转变，让他即将夺眶而出的泪花也都蒸发在了空气里。
难怪段宜恩会觉得空气中充斥着悲伤的味道。
“你还是那么的让人讨厌！”
王嘉尔转身离开的时候，段宜恩还沉浸在那些责骂的字眼当中。那个人离开得很坚决，从头到尾，都没有任何的留恋。
像极了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背影，想要握住，却从来都是一场空。
段宜恩颓然地垂下了手臂，他清楚地知道，自己好像又搞砸了。这并不是他想要的，奈何有些东西他也压根控制不住。
“嘉尔没说错你，你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，完全就是那些目中无人的自大害了你。”
纵观了全场的朴珍荣，终于在这个时候发表了自己微不足道的观点。他把双手抱在胸前，向着段宜恩靠近了几步，他脸庞上的神情有些阴郁，与那清秀的五官格格不入，也让人读不懂他的内心。
“你自己好好想想吧。”
朴珍荣向前走了几步，却又突然转身莫名折了回来，他再次来到段宜恩跟前，像是有话要说。
迎着对方疑惑的眼神，他终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了，与之前完全不相干的话。
“嘉尔的家里从来只有他自己。”
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冷清，王嘉尔在客厅里坐了很久，灯始终黑着，就连手机也懒得点亮。
这个时候，感官总要比平时更敏锐一些，他静静地坐着，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强有力的心跳声。
短信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，发件人那一栏清清楚楚地显示着“段宜恩”三个大字。
他懒得点进去看那些矫情又无用的字句，倒是琢磨良久，给林在范发去了一条信息。
——林医生，你明天晚上有空吗？我请你吃饭吧，顺便有话和你说。
直到信息发送成功，心情舒适些的人，才有心情点开之前的那一条短信。
——可以再给我一个等你回家的机会吗？
手机毫无征兆的从手心脱落，王嘉尔看着那行黑色瘦小的字体，不禁微微翘起了嘴角。
眼泪是落在他翘起的弧度上的，弄得他有点儿发痒，眼睛也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。
段宜恩，你真的会等我回家吗？
（争取35章之内完结！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