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蚀骨》
Chapter32
“段宜恩没来过吗？”
王嘉尔住院的这几天，就数朴珍荣来的最勤，下了班第一件事就是往医院跑，尽量多争取些时间陪那人说说话。
“没。”
王嘉尔慢腾腾地从床上坐起来，还扎着针的右手让他的行动变得有些不便。
“我没告诉他。”
“怎么？”
“他上次那个同事不是说，他最近在忙升主管的事嘛，我估计也就这几天，所以不想让他分心。”
“你呀…什么时候也能操心操心自己就好了。”
朴珍荣摇摇头，笑容有些无奈，说到底还是太了解王嘉尔，这一根筋的脾性怕是一时半会也改不了。
“给你打包的面。”晃了晃手中的透明餐盒，食品的香气还不自觉地向外扩散了些，“赶紧吃，一会儿该凉了。”
“可我的手——”
王嘉尔把正在输液的右手举了起来，白皙的手背还扎着针，紧贴的胶布下方还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。
“那就一会儿再吃。”
无视掉那人故作可怜的神情，朴珍荣转过身，拿出装在背包里的平板电脑，悠闲地看起了电视剧。
“别指望我喂你。”
“切，小气。”
不满地撇撇嘴，暗自懊恼着“计谋”的失败。无奈之下，王嘉尔只能用左手笨拙地打开盖子，少许汤汁还因为用力过猛而溅在了白色的桌面上，所幸的是，洁白的衣服依旧完好如初。
“刚才那个是你们的朋友吗？”
进来拔针的护士手上，除了端着托盘以外，还提着个不算小的袋子。
王嘉尔才刚刚艰难地吃完那碗面，鲜香的面汤还来不及喝上两口，就被护士着莫名其妙的话弄得顿住了动作。
“这是他刚才给我的，叫我交给你。我看他在外头站了挺久了，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进来…”
是一袋新鲜的水果，而且还是王嘉尔最喜欢的品种。
护士把东西放在了桌上，从托盘上取出两根棉签，动作熟练的给王嘉尔取出了针头。
而一旁的朴珍荣则是愣了神，半晌，像是回过神来的他放下了手中的平板电脑，猛地起身，便疾步朝着外头走去。
“珍荣！”
王嘉尔来不及多想便唤住了那人，朴珍荣倒也没有一意孤行，即刻止住了脚步。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，他只知道，王嘉尔一定是不想让他追出去。
“是段宜恩。一定是他。”
“你…”
朴珍荣转过身，一句完整的话只脱口而出了一个字，便无疾而终了。在他对上王嘉尔的眼睛的那一刻，他才发现，自己刚才想要抛出的问题有多愚蠢。
王嘉尔怎么会不知道那个人是段宜恩呢？他一定知道的。毕竟那些特有的默契，只会缠绕在他们两人身上，让他们心有灵犀，密不可分。
微微叹了口气，朴珍荣重新走了过去，王嘉尔的视线依然落在走廊的方向，走进了看才发觉，他那深不可测的眼底，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天翻地覆的海啸。
来不及平复，波澜依旧翻腾。
——为什么不进来？
短信发送成功，手机被王嘉尔紧紧捏在手心，生怕错过任何一条消息。
不出两分钟，手机响了，只是进来的不是短信，而是电话。
“喂。”
电话那头传来的，是段宜恩小心翼翼的问候，王嘉尔垂下眼眸，想要故作镇定地回一声好，却还是被眼泪封住了喉咙。
他压抑着自己的抽泣声，就连吸鼻子也变得格外谨慎，即便如此，对方还是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。
“怎么了？你别哭啊嘉嘉…是不是受委屈了？还是医院住的不够好？别哭别哭…慢慢说，我听着呢…”
越是如此温柔顺从，王嘉尔的眼泪就越是止不住。他们都太过于了解对方，也太深知对方的软肋，知道戳哪里最痛，也明白如何才能疗伤。
王嘉尔从来就不是小哭包，在同事和朋友的眼中，他更是出了名的吃苦耐劳，就连抱怨也是极少的。可不知怎的，一到了段宜恩面前，他的眼泪就立马变得不值钱起来。
有很多次，他的初衷只是想打个电话诉诉苦，但只要段宜恩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——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喂，他的眼泪便即刻泛滥成灾。
王嘉尔知道，他把自己所有的脆弱都留给了段宜恩。在段宜恩面前，他的那些伪装和盔甲，总是变得不堪一击。
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眼泪，说话又变得不太利索了，王嘉尔直抽抽得厉害，语句也是断断续续的，连贯不起来。
“为什么…不…进来…”
“我怕你…不想见我。”
怎么会不想呢？怕是连受伤昏迷的时候，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，都是害怕再也见不到你。
轻轻揉了揉红肿的眼睛，王嘉尔的情绪也稍微平复了一些，“下次…进来吧…就算是陪我说说话。”
结果，没能等到下次，王嘉尔就出院了。
一来是他的身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，二来他的手头上还有很多工作没能完成，他不想再耽搁下去了。
出院的第二天，他便回到了工作岗位上，这次在医院待了五天，堆积在手头上的工作怕是要加班加点才能完成了。
“还没弄好吗？”
又看完了一集电视剧，朴珍荣捶了捶发酸的肩膀，顺便扫了眼墙上的挂钟——已经快八点了，王嘉尔还在废寝忘食的整理着材料。
“快了，还有一点。”
随口应付了一句，那人的眼睛却还是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，没有移开过半分。
“差不多就行了，你这才刚好呢，别一会儿又进去…怎么？胃又疼了？”
视线被那人捂在肚子上的手抢了去，朴珍荣不禁皱了皱眉，表情也跟着严肃了几分。
“嗯，有点…忍一忍就好了。”
“药呢？”
“吃完了，待会儿去买。”
“不行，现在就去！”
朴珍荣的态度倒是难得的强硬，他按下了王嘉尔那只还在操控着鼠标的手，拿过他的包，替他收拾起了东西。
“多大个人了还一点轻重没有。给我把你手上的工作放下，现在，马上！”
不送抗拒的语气让王嘉尔压根没有反驳的余地，无奈之下，他只得“举手投降”。
“…好好好。”
林在范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，整个人结结实实地靠在了椅子上。
已经很久没有加班加到这个点了，突如其来的大强度工作量让他多少有些吃不消。
他向来是不提倡这种过度劳动的，没有效率，也很容易耗尽一个人的热情，只是他没有办法，因为只要一闲下来，他脑袋里浮现的，就全是王嘉尔的影子。
一个又一个，把他折腾得不得安宁。所以，他宁可让自己变得忙碌一些，这样一来，也大大的减少了为这种事情去矫情的时间。
“林医生。”
林在范还以为是自己过度疲劳所产生的幻觉，都已经这么晚了，诊所里还有人没走吗？
他微微抬起了头，朝着大门的方向看去，这才发现门口处探进来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。
是崔荣宰。
“你怎么还没走？”
这的确让林在范感到意外，他并不记得自己有让这个人加过班。
“我可以进来吗？”
“有什么事吗？”
没得到准确的许可，崔荣宰也不敢贸然前进，他把门又推开了些，然后无措地挠了挠后脑勺。
“林医生你还没吃晚餐吧？这是我刚去楼下给你打包的馄饨，你要不…趁热吃了吧？”
林在范的视线向下移了些，打量了眼那碗冒着热气的馄饨，又抬眸看了看崔荣宰，只是从始至终，他的脸上都没什么太大的表情，像极了同事口中不苟言笑的林医生，让人怪害怕的。
“放桌上吧。”
林在范的态度难得的软化了下来，宛若得到了圣旨，崔荣宰的表情看着变得明朗，脚步也加快了许多。
“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忌口的，所以就什么配料也没放…”
面前的人始终絮絮叨叨地说着些无关痛痒的话，可意外的是，林在范也并未觉得烦。
良久，他才冷不丁地开了口，语气听起来虽冷淡了些，没什么温度，却让崔荣宰的情绪又高涨了几分。
“挺好的。”
“真的吗？”
“嗯。”
无视掉那人惊喜的目光，林在范舀了个馄饨放进了嘴巴里——是他最喜欢的那家馄饨，不仅如此，温度也正好。
不但满足了他的食欲，还温暖了他日渐冰冷的心。
填饱了肚子，王嘉尔才觉着闹腾的胃消停了不少。
他本来打算偷个小懒直接回家的，没想到却还是被朴珍荣提着领子拽去了药店。
药店里的老板还是原来的那一个，以前王嘉尔就经常来这里买胃药，这一来二去的，两人也算是熟识了。
“小伙子又来买胃药呀？”
这才刚进门，王嘉尔就听到了那熟悉的招呼声，他换上一副亲切的笑脸，走过去，也对着那药店的老板打起了招呼。
“是呀，之前的药吃完了，结果谁知道今天老毛病又犯了。”
“你们年轻人啊，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，这药啊，能备着就多备点，这老话说得好，有备无患嘛…”
“是是是，还是您说得对。”
这家药店的老板就是这么个的性子，人不坏，就是太爱唠叨了些，难免烦躁的时候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受不住这样的碎碎念。
胃药摆放在一进门靠右的玻璃柜里，老板从里头轻车熟路地拿出了几盒王嘉尔需要的胃药，然后径直走向了收银台。
她一边计算着价格，一边随口问道，“平常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小伙子今天怎么没来？”
王嘉尔知道老板指的是段宜恩。他愣了好一会儿，还下意识的和朴珍荣对看了一眼，思忖良久，才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。
“他呀…最近挺忙的。”
“我猜也是。”
老板把胃药装在塑料袋里，递给了收银台前的王嘉尔。
“他上一次来我这里买药的时候就特别匆忙，我都准备打烊了他才来，说是急着要，第二天一大早的飞机就要去泰国…哎对了，说到这个我还正想问你呢，这泰国好不好玩？我还打算明年带着我家里人一起去呢…”
走出药店的时候，王嘉尔的脸色变得不大好看，微微泛着白，好不容易才恢复的血色这会儿又消失殆尽了。
他垂着头，脑海中回响着的，全是药店老板无心的念叨。一字一句，都像是细针扎在他的心口上，疼得发麻。
事情的真假暂且不论，光是这样的叙述就已经让他措手不及了。
他不敢再往下想，也没法再往下想，他像是被人堵在了死胡同里，四周都没有能够逃生的路。
所剩无几的力气终于被思绪抽干，王嘉尔一个踉跄，幸好及时伸手扶住了一旁的矮墙，他喘着粗气，只觉得一股股火辣的烧灼感再次从胃部向上翻涌而来。
他强迫自己定了定神，顺便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，接着有些困难地抬起头，想要告诉朴珍荣，能不能休息一会儿再走。
没想到，迎接他的，却是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情，那黑黝黝的瞳孔下，仿佛有什么真相正蓄势待发着，即将破土而出。
王嘉尔不禁打了个颤。
“嘉尔。”
朴珍荣舔了舔干涩的嘴唇，目光也莫名闪躲了起来，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。
他那原本整齐的西装裤腿，已经被他揉搓得褶皱不堪，细细的晚风拂过，连带着他的头发也跟着凌乱起来。
他挪动着步子走上前，扶住了行动不太方便的王嘉尔，王嘉尔蹙起了眉头，狐疑地看着行为古怪的人，直到耳边传来再也熟悉不过的声响，让他募地呼吸一滞——
“那个老板说的没错…”
“段宜恩他…的确去泰国找过你…”
（下一更完结，追那么久，辛苦了💕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