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蚀骨》
Chapter16
星期四的晚上，王嘉尔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，想着第二天晚上的聚会，不知怎的又苦恼了起来。
他的情绪突然间就变得有些低落，微微叹了口气，然后像小猫咪似的往段宜恩的怀里钻了钻。
“怎么了？”
段宜恩刚剥好一个橘子。他把橘子掰成两半，取下其中一片递到了王嘉尔嘴边。
他的指尖还泛着橘子皮的苦味，可王嘉尔仍是想都没想就把那片清甜的橘子含进了嘴里。
他嚼着橘子，待到汁水差不多挤压干净了，才情绪不高地开了口，“明天晚上的聚会呗。还是不太想去。”
“怎么了又？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嘛。”
“是啊，我也不知道怎么了，就越是临近吧就越有点抵触。”
王嘉尔说话的时候，眼睛倒还是一直盯着那半边橘子不放，段宜恩知道他嘴馋，又默默地掰下几片，一起递进了他的嘴巴里。
“你这样不行。”橘子吃光了，段宜恩扯出一张纸巾，擦了擦手，“人际交往这个东西你就不能怕，多尝试几次，你就会发现其实没这么难。”
“这我知道，我不就是还没能迈出这第一步吗？”
“你大学的时候不是挺善于和人打交道的吗？怎么越过越回去了？”
段宜恩说完，侧过头看了王嘉尔一眼。只见那人皱着个眉头愁眉苦脸的样子，他忍不住捏了捏他翘挺的鼻子。
“哎呀。”王嘉尔胡乱的把段宜恩的手怕掉，似乎有些不满，“学校那会儿怎么能跟现在比呢？出来工作这几年我算是怕了，说话做事都得小心翼翼的来，所以吧，我大概是在不知不觉中被磨平了这个技能。”
段宜恩听后笑了笑，也没说话，只是拍了拍怀里的人示意他起来，因为自己要去厕所洗个手。
王嘉尔乖乖坐直了身子，目送段宜恩走进洗手间，又看着他走出来。
“你明天晚上是不是也有应酬啊？”
“是啊，怎么了？”
“那星期六咱们出去吃吧。我想吃火锅，就路口那家。”
末了，也不知道是怕段宜恩拒绝还是怎么的，还不等那人回话，王嘉尔就已经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来，说话的时候也颇有些蛮不讲理的意味。
“我不管，我就要去吃！就当做是给我明天晚上聚会的补偿！”
段宜恩再次坐回了沙发上，无奈地看了眼气鼓鼓的人，忍不住敲了敲他的脑袋。
“我又没说不答应，想吃就去呗，又不是什么难事。”
“那一言为定！”
“我什么时候骗过你？”
募地，王嘉尔眼睛里好不容易燃起的亮光却在下一秒又不见了踪影，像是被硬生生地浇了盆冷水，冲淡了激情，也磨灭了兴趣。
对于王嘉尔的莫名沉默，段宜恩觉得有些奇怪。他转过头问他怎么了，那个人也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，回了句，那就好。
那就好。这个回答委实奇怪。
可段宜恩没去细想，不知道是懒得弄明白，还是压根就没在意。
但王嘉尔的情绪是真的没办法再继续高涨了。他知道自己翻脸比翻书还要快，可他做不到对段宜恩的那句“我什么时候骗过你”视而不见。
段宜恩你看，你这句话本身就是在撒谎。
或许是又联想了之前的种种，王嘉尔一言不发地下了沙发，进了卧室。
他到底还是顾虑太多。想要维系，所以不能挑明，到头来，这些苦果还是由他一个人来承担。
他不是没想过要放弃，只是比起放弃，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再坚持一下。
只要他段宜恩藏的好，不露出马脚，他觉得自己大概可以一直自欺欺人下去。
王嘉尔知道自己傻得无可救药，可他心甘情愿臣服在“爱”这个字的脚下。
第二天下午一下班，组里的员工都纷纷结伴去了指定的饭店。
朴珍荣和王嘉尔上了出租车。因为今天有聚会，所以组长特意让他们提前下了班。
这个时间算不上下班高峰期，估计路程也会比平时顺畅很多。
“珍荣，如果我今晚喝高了，还麻烦你一定把我扛回去。”
“这还没开始呢…你操心操得也太早了吧？”
“那总得提前计划好吧？”
“计划赶不上变化。”朴珍荣白了王嘉尔一眼，“待会儿我也喝高了，那咱俩估计今晚就要露宿街头了。”
“那是你。”王嘉尔也不甘落后地反怼了回去，“我再怎么着还有段宜恩呢。露宿街头的事还轮不到我头上。”
“啧啧啧…”朴珍荣再次露出一贯鄙夷的样子来，“那我就祝段宜恩今晚也一定喝高，我看你还能找谁！”
“……朴珍荣你怎么那么损啊？！”
聚会其实没有王嘉尔想得那么恐怖。
组员人数多，领导也顾不上几个，大多时间都是王嘉尔和周围的几个同事聊聊天，喝喝酒什么的。
好不容易熬到了尾声，本以为可以解脱的人却在准备离开的时候收到了一个算是“噩耗”的消息——转场，继续。
转场什么的就已经够惊悚的了，问题是新的场地居然是酒吧。
王嘉尔怂了，下意识的就要躲，没想到却被朴珍荣一把拽了回来，二话不说地塞进了同事的轿车里。
“喂喂喂…”
哀嚎声逐渐淹没在了空气中，朴珍荣紧跟着也坐了进去，“难得出来聚一次，就别扫兴了。”
酒吧里的音乐声震耳欲聋，王嘉尔下意识地皱了皱眉，还顺便用手遮住了耳朵。
朴珍荣觉得好笑，却也只是强制性地按下了他的手，然后把他往定好的吧台那儿带。
王嘉尔的抗拒不是没有理由的。其一，他来这种场合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够数的清，其二嘛，就是他打心底不喜欢这样地方。
所以，他总是能逃一次算一次，以至于到了他这把年纪，对于这种场合的认知大大低于同龄人。
他挨着朴珍荣坐下，面前的酒杯已经倒满了啤酒。按照惯例每个人都先喝了一杯，这一场的聚会才算是正式开始。
大伙玩得很尽兴，王嘉尔也慢慢抛开包袱进入了状态。酒桌上的玩法五花八门，王嘉尔虽不了解，可想要上手也并不是一件难事。
好几轮下来，王嘉尔觉得自己有些上头了，他推了推朴珍荣，让他陪自己去趟洗手间。
朴珍荣也没犹豫，怕他走不稳路，还特意搀着他走。只是王嘉尔觉得两人此时的样子应该特别滑稽，所以轻轻推开了朴珍荣，表示自己可以。
洗手间也不比外头平静多少，王嘉尔觉得头很晕，所以也顾不上那么多。他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，又用清水漱了漱口，感觉清醒了一些后，才和朴珍荣走了出去。
“你还好吗？”朴珍荣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。
王嘉尔摇了摇头，示意自己没关系。
回去的时候，来的那条道不知道为什么聚满了人，两个人仰起脖子看了两眼，貌似是某个吧台又来了一帮人，堵在了那条通道上，好多人都只能从另一条通道绕道走
。
两人对看一眼后，便默契地达成一致，抬起脚不约而同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。
这边的人其实也不算少，每个吧台的人也特别多，走起来也是得挤着人才能过去。
王嘉尔在前，朴珍荣在后，两个人略有些艰难地越过一个又一个吧台，眼看着就要回到自己的吧台的时候，王嘉尔却突然停了下来。
朴珍荣一个没注意，撞在了王嘉尔身上。酒吧里人声嘈杂，他凑近了，还得大声嚷嚷前面的人才能听清。
“怎么不走了？！”
王嘉尔还是没反应。
朴珍荣觉得奇怪，有些不耐烦地挤了上去，他来到王嘉尔身边，与他平齐，正准备催促他快回去的时候，有一些不和谐的东西闯入了他的视线。
那一瞬，朴珍荣直觉得一股寒气直窜脑门，冻得他丧失了思考能力。
是段宜恩。他的身边…哦不，他的怀里还依偎着一个小巧可人的女生。他的左手搂着那个女生，两个人无论从那个方面看上去都特别亲密。
朴珍荣有些手足无措地转过头，却发现王嘉尔竟意外的平静。
他面无表情，只是稍微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；他的眼眸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跳动着，一闪一闪的，被昏暗的光线分割成无数的悲哀。
王嘉尔深深叹了口气，却出乎意料的一句话也没说。朴珍荣还以为他会气冲冲地上前撒泼大闹一番，哪曾想他居然会像现在这般平静。
大抵是哀莫大于心死吧。这一次，段宜恩怕是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吧。
就在这个时候，一直沉浸在美酒佳人里的段宜恩忽然把视线转了过来，三个人的视线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碰撞在了一起，不给人留下任何一点余地。
王嘉尔的反应比想象中的更快，段宜恩还在惊慌失措的把那个女生推开的时候，王嘉尔已经转身快步离开了。
而随着他转身一起落下的眼泪，也只被朴珍荣一个人收入了眼底。
王嘉尔轻轻闭了闭眼睛，却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勉强睁开。咸涩的泪水沾满了他的睫毛与眼眶，他在这一片朦胧中险些找不到出路。
心如死灰，原来比想象中的还要痛上千倍。